鳏夫十六年 第102节 (第5/5页)
沿岸盛开着零星几树野梨花,惨白的,饱满欲坠,稚陵怔了两刻,夜风吹拂,梨花落得一片白茫茫,在暗淡的长夜里,白得像雪。
稚陵浑身颤抖起来,下意识摸了摸额头,眉心已光洁一片,那颗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。
她僵硬着,脱离了钟宴的怀抱,向江边走去,步伐缓慢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旧年的落叶枯草,草叶吱吱地响着,钟宴在她身后唤她:“阿陵,你到哪去——”
她猛地立住,黑眸映着江上火光,一闪一闪的,他追过来,拉住她的手腕,她却又茫然了,有些失神地说:“我不知道到哪去。……对了,我要去救他。”
他像不能理解一样,说:“你去救他做什么?他是自愿的,我一直瞒着你,没有告诉你——正月里,薛丞相他为什么辞不了官,我为什么也辞不了官,都是为了此事。太子年少,经验不足,若即大位,尚难亲政,需人辅佐。阿陵,万事俱备,你不必担心他身后之事,……”
她回过头来,脸色却苍白,咬着嘴唇,问:“没有什么关于我的交代么?”
钟宴沉默了一下,走近她,说:“留下薛丞相辅政,他有几分私心,希望你多留在上京,偶尔……去探望太子罢。”
她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他试图说服她,即墨浔的生死不必她再烦恼忧愁,更不必为此愧疚难当。
她摇了摇头,低声地说:“我要去救他。”
他叫道:“阿陵——人各有命!……他用不着你去救的!他、他……为什么非要去救一个……”
她却打断他:“我要去救他,我喜欢他。……”她有些难过地捂了捂眼睛,“人是没法骗过自己的。”
她用力挣开了他的桎梏,向那片火光跑过去,步子愈来愈快,愈来愈快,沿着江岸,一路飞奔,天太黑了,跌跌撞撞的,被地上的藤蔓枯草绊倒了两次,她爬起来,依稀还想起刚刚那个梦境,想起一些称得上美好的回忆与往事。
想起梦里那个不算完美的结局——以及他最后那句,用轻飘飘的语气,说出的无比沉重的诀别。
他这个人,真是叫人……又爱又恨。
她抹了一把眼泪,手掌心蹭破了皮,衣裳被周围茂密的枝杈刮出口子,发髻也散落了,前路朦胧黯淡,只有江中的火光,落在视野里,成了唯一的光亮。
春夜里,幸好江流不算湍急,她终于看到那叶小船离她愈来愈近,愈来愈近。火光里,依稀还能看到人影,船只却行将烧毁,沉入江中。
她望着江心小船,泪如雨下,钟宴追上来,说:“这样大的火,你怎样救他……?”
稚陵呼吸急促,远远望着那只船,双手紧扣交织,低声道:“苍天在上——若他真心悔恨,没有骗我,就请上天垂怜,赐下雷雨。”
乌沉沉的天幕中安静了片刻,她怔怔环顾着四周,两岸山脊起伏跌宕,壁立千仞,高耸入云,一时风过,桐声簌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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