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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六十一章 与太岁的战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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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br />天下草莽俯首,百万凶兵镇崇。于天下而言,草头王之争已然蛰伏,四下平定。于门道之中,十门异人也都认清了大势,不再做那凭借一身本事窃取富贵之梦。所以,许多人都认为,到了新皇登基,并举行罗天大祭的时候,毕竟大家都心忧太岁高悬头顶,只想着能早一些便早一些,似乎驱逐太岁,也只有这样一个机会,这是当初胡家人与世外神人商议而定的结果。这天下人心散漫,若说有一刻能万民齐心,愿力暴涨,那也只有新皇登基之时。<br /><br />“扯淡!”<br /><br />然而此时,入主上京的明州王杨弓却直接否认。面对无数有着惊人本事的门道中人,他坦然回答:“什么新皇登基,万民齐心?”<br /><br />“别人不知道,我知道。新皇登基,高兴的只是我,只是跟了我搏富贵的兄弟。这关天下生民何事?人家才不会关心是谁做了皇帝,新皇登基,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。真想看见万民齐心,举行天罗大祭,便要等到禾壮雨足、仓丰草满的时候!”<br /><br />“让人吃饱了,看得见余粮,这才能真正迎来民心镇崇之时。”<br /><br />论起门道里的本事,杨弓连入府的门槛都没摸到过,但如今这一番话,竟是让诸多能人异士,甚至是转生者二锅头都觉得诧异。可偏偏,众人一下子被他这句话点醒,纷纷询问。<br /><br />“我不急着做皇帝,该是我的便是我的。所以,罗天大祭,便定在秋日之后,让百姓们嘴里看见了吃食的时候。而在此之前,你们若服我,便让这天下异人,皆行走天下,镇崇安民,驱邪抚鬼。雨不够的,帮他们求雨;地不厚的,帮他们福地;人不安的,帮他们医病除瘟;天地不宁的,帮他们消灾解难。要这耕者有其田,幼者有其养,老者有其粮,何愁不得民心如龙?”<br /><br />点醒了一众门道中人后,杨弓便下令:“农者归田,凶兵解甲,开荒垦田,免赋勤粮。” 因着这一道令,天下迎来了好光景。如今这天下,本就正值春夏,青黄不接之时,但因着大哀山上,镇崇府主夺来紫气,以致黑太岁都变白,百姓们有了饱腹之物。又见刀兵之灾已消,便有了气力耕种,而紫气还于人间,便也四下里皆是风调雨顺,禾苗茁壮,这让天下的庄稼人光是瞧着,便心里欢喜。<br /><br />对于门道里的人而言,这半年也是有些瞠目结舌。见到了这滚滚紫气返回人间,才明白,原来天地之间,分量宜轻。都只道是太岁敲骨吸髓,收走了这天下的分量,结果,竟是大多分量都被都夷夺走,太岁又能占多少?<br /><br />有不食牛弟子、天下走鬼以及十姓门道众人行走天下,治崇安民。有上京王旨免赋勤粮,镇天下草莽,只见得天南地北,田中耕种的身影越来越多。待到夏去春来,受到了紫气滋养的田中,已是粒满穗沉,世间百姓满心欢喜。又听闻天下免赋三年,这些田都会收进自家仓里,那份欢心与踏实,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。<br /><br />有善观气者于上京看天下,眼见得气运升腾,比起杨弓刚入上京时,又强了不知多少倍,这才确定,对于这天下生民气运的眼力,竟是那半个门道外的明王看得更准。有意思的是,杨弓做这皇帝,本就不服者极多,痛恨者极多。若真是在杨弓刚入上京时,便急着办这罗天大祭,那明面上万众一心,实则不知道有多少心下暗藏祸心之人混杂其中。可在此时,天下万民归心,却是连他们那一点子不满都被淹没了。<br />

<br />甚至某地还有野心勃勃之人,见杨弓入了上京,却迟迟未登帝位,便认为他天命不在,于是散播谣言,只言杨弓乃天降魔头,要除太岁,夺了这天下百姓们借以活命做工的活计,蛊惑人心,要护太岁,除明王。结果都不需要上京发兵,不食牛门徒便将其除掉了。<br /><br />天下青田,转眼变黄。甲子之期已至,苍天改作皇天,也到了明王正式登基,天下能人齐聚罗天大祭之时。新皇登基,便要立祖祠,也到了该请胡家祖祠离京之时。明王杨弓,却在先一天,只带了瘸腿小鬼到了祖祠之前。那瘸腿小鬼鼻子嗅了嗅,这会是真确定闻到了熟悉的味,但磕了几个头,口中大叫了几声 “胡老爷吉祥”,不见回音。终是歪着那颗不怎么聪明的脑袋,悄悄将袖子里的一块血食拿了出来,放在胡麻面前。<br /><br />“兄弟,我多拖些时候,也能让你在这里多受一些时候的香火,希望能帮到你。” 杨弓则是看着青帐之下的胡麻,这一次没有跪,只是像初见时一般,平等地聊天:“都说什么要迁祖祠,换上我家的牌位,但我自小长大,哪有什么先人祖宗?便是找上了门的远房亲戚,也被我暗中找人做掉了。若说先人祖宗,那我杨弓宁愿认这天下人为祖宗。这香火,你好好受着,有一天算一天,这印,我便替这天下人接了。等你回来,这该办的事还多着呢!”<br /><br />新皇登基,原本上京城里的祖祠,自是要迁出上京,回到祖地。对于旧皇而言,此乃 “下迁”。但谁也没有想到,明王登基,却对胡家祖祠进行 “上迁”,仍留上京,享天下香火,拜为 “天下师”!<br /><br />而同样也在此时,以偌大上京城为域,罗天大祭的祭坛也早就已经修建了起来。待到那黄道吉日,明州王杨弓率麾下将领、王爷国师、功勋大臣,大开皇城之门,入承天殿,捧镇天宝印,登基为帝。而同样也在上京城之北,罗天大祭祭坛之处,天下走鬼之主胡山川于台上起法坛,身边摆放五只石砣,以作坛角,身前则摆放了供桌、香案。<br /><br />供桌之上,是割来的一方方黑、白、青、红、金五种太岁,皆切成四四方方模样,又有一只坛子,承放紫气,位列五方太岁之上。此为长生果,乃五镇之一。香案之上,烧起三柱香,香炉之前,放着一张刺满了字迹的人皮。此为旧帝皮,亦为太岁账簿。阴将军,立于法坛背阴之地,铁棺立置,上面缠满了各种各样的锁链。<br /><br />而在法坛之外,层层台阶之上,各有门道能人团团站立。身边作为辅祭之人,乃是大罗法教上一代主祭洞玄国师。身边同一阶的,乃是不食牛道统大师兄、走鬼一门各路能人、问事张阿姑、说理七姑奶奶、洞子李家主事与大小姐李香玉、养命周与神手赵家诸人。法坛之外第二阶,乃是无常李、观山祝、造福孙家及不食牛八门门主诸人。第三阶,乃是天下各能人异士,以及不死王、各门大捉刀,及在逐天命之战中出了大力的门道中人,罗列的一层一层,一位一位,每一个都是放眼天下,声名惊天的厉害人物。<br /><br />二锅头烧起香来,众人肃穆,青烟袅袅,飞腾云霄,天地寂静,只等新皇说那一句。此时的皇城,杨弓于两列文武之间,走向皇位,手捧五镇坛最后一镇 —— 镇天宝印,印上紫气萦然,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 八个大字,可夺天地。而后,他将此印高举过顶,望向天下,沉声大喝:“都夷为引,太岁降世,侵我天地,祭我生民。今吾为帝,屈膝以奉万民。以此印为证,回绝太岁,再不奉祭!”<br /><br />轰隆!<br /><br />此言一出,万民朝拜,手中宝印,神光骤然直冲天上。滚滚暗云涌动,翻天覆地,无形之中,自有哀号传来,那是妖天鬼地的残余,察觉新天将至,正在垂死挣扎。而在祭坛之上,二锅头听见了皇帝说出那句话,便也起身,捧起那一张旧帝皮,于祭坛中间,焚火烧毁,这代表着曾经人间与太岁的契约,于此一刻,化作飞灰,再也不存。<br /><br />轰隆!<br />

<br />天地变化更大,无尽阴风,忽然自四面八方吹了起来。鬼神皆惊,天昏地暗。世间各种鬼洞之中,灾物同时惊狂,急欲冲进人间,而四面八方,不知有多少自大地深处挤出来的血肉。本来只是甘寂蛰伏,任人宰割,但却在这一张皇帝皮被烧掉的刹那,忽然发现了声声惊天动地的吼叫,血肉臃肿涌荡,生出了道道触手,张张面孔,似要淹没世界。<br /><br />“是时候了,起坛!” 而迎着这天地生变,就连身边的国师,也不由露出些许凝重,可是坛中的二锅头,却是忽然冷笑着起身,手中道道坛旗,骤然之间,祭起在了空中。手中捏印,厉声大喝:<br /><br />“阴阳合一,天下归心,吾于坛上,敕令天下鬼神,听吾号令!驱凶神,离世间,安我万民无灾难!不奉令者,斩!”<br /><br />此坛一出,便是这些奉于坛前的门道中各路高人,都只觉心惊。哪怕此前早已知晓,如今亲眼见着这坛摆了出来,仍是会觉得有些太过疯狂。胡家此前不入阴府,所以胡家门里的母式,也与黄泉八景无关。此前的母式,名为敕令天下八方兵马坛,其实便是天下坛。一道令出,天下阴鬼,皆奉其令。<br /><br />而如今,二锅头起的坛,却是镇岁书上所载的最后一式,也是分家之后,新的走鬼母式,敕令天下八方鬼神法坛。此坛贯穿阴阳,敕令天下鬼神,凡听此令者莫敢不从,不然,便要斩杀!又因坛中有名,为鬼神坛,而太岁则被世间认为是 “凶神”,等于连太岁也要奉令。不奉令,便要斩!<br /><br />“呼喇喇……”<br /><br />坛上神光骤起,道道坛旗,飞向了四方,冲进了那正自疯狂作乱的各处血食矿中。早有奉了各门之命者门徒弟子、天下走鬼,接着此令,前往镇煞。生民为镇,金甲出刀,各地太岁,尽被当作妖邪斩杀!<br /><br />如今的胡麻,已经距离人间太远了。他原本有那一步迈出人间的机会,但还不足以到达太岁,可被转生者送了一程,又一程,却终于得以于此幽暗虚空之中,愈发地接近了太岁。<br /><br />他不知自己走得有多深,只晓得走得愈深,时间便愈发缓慢,也不知人间已过去多久,自己的肉身状况如何。然而,这本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,所以他也不再回想人间之事,只是心中念着那一张张为世间带来希望的面孔,坚定不移地大踏步前行,终于抵达了那无穷黑暗的尽头之处。<br /><br />在这里,他仿佛穿过了一种模糊的隔阂,仿佛终于踏在了地面,仿佛看见了一片别样的天地,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见了。此时的他只是一抹灵性,任何污染这灵性力量的因素,都可能让他看见各种各样的幻象。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认知,来构建自己所理解的一切。所以在他眼中,自己仿佛来到了一座山上。山高无尽,脚下尽是血肉。那血肉蠕动着、蛰伏着,仿佛有着无尽的生机,却又不见生命迹象。若非要形容,他感觉自己好似正立身于一座肉山之上,来到了一座无比庞大的血食矿。<br /><br />“这里便是太岁?”“这里便是本源?” 他心中惊动,每一步都充满惊喜。相比起无尽的虚无与黑暗,能来到这里,便已然是一种胜利。但这还不够,他还要走得更近一些,尝试去理解那更深层次的源头。<br />

<br />也就在这时,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:“怎么才来?”“卧槽?” 哪怕如今只是一抹灵性,胡麻也生出一种浑身一哆嗦的感觉。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人间太远,远到无法形容。那些送了自己一程的转生者,仿佛也在很久之前便已离去,最后一位也早已与他分开。他几乎适应了无穷的黑暗与孤寂,却没想到,在来到这条路的尽头,在这距离太岁本源最近的地方,居然还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。<br /><br />他转过头去,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,安安静静地站在那肉山之上。他的双膝都已陷入肉山,但身上的袍子依旧洁白,头发垂落,一双眼睛仍显得清澈。“猴儿酒老兄?” 胡麻差点惊得裂开。自己这一步迈出得实在太远,能走到这里,也是付出了无尽的勇气,甚至不知在多少转生者的帮助下,才得以来到此地。怎么会有人赶在了自己前头?<br /><br />“你是以平等的身份,访问太岁,顺桥而上,直抵此处。” 猴儿酒似乎知道胡麻正在惊疑什么,直接解释道,“而我不同,我是在人间寻见了太岁根须,以回归本体的身份过来,所以我比你快。”“我抄这条近路,也只是为了提前过来看看太岁究竟是什么,一边看它,一边等你过来。事实上……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年时间了。”<br /><br />“二十年……” 胡麻一时难以形容心中的惊悚,觉得这个家伙简直疯狂透顶。铁观音等人愿意帮自己,也是在做好了能够提前湮灭的准备下,想要躲过这永刑。可这个家伙,竟然直接回归太岁?他迟疑了几分,才急忙问道:“你就不怕彻底被吞噬,甚至…… 经受永刑?”<br /><br />“经受永刑的灵魂,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。” 猴儿酒慢慢开口道,“思想即存在,人的思想不怕折磨,只会害怕迷茫。”“…… 听不太懂!” 胡麻只觉愈发惊叹,“但老兄你说出来的话,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。”<br /><br />“简单来说,只是我做好了经受永刑的准备。” 猴儿酒缓缓说道,“哪怕是经受永刑,也要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。当然,我也提前想过,既然当初人间可以把我们这些灵魂请下去封神,那就说明我们都拥有一定对太岁的对抗力量。所以我相信我能撑一段时间,在那一段时间里,便足以让我看清楚它的模样,甚至是找到它的弱点……” 他顿了一顿,才叹了口气,看着自己被太岁淹没的双腿,叹道:“不过,我终究还是受限于转生者之身。我曾经从它的身上脱离,回归也是以回归本体的方式,所以它对我的影响,一日强似一日。我知道自己无法打败它,但幸好,我知道你会来,一直在这里等你。”<br /><br />“所以……” 胡麻听出了他的话,便也终于忍不住,问出了那个问题:“可以赢吗?” 迈出那一步时,胡麻不知道答案。与所有转生者一起踏上旅途时,他仍然不知道答案。虽然大家都约好了很多事情,但是,究竟能不能赢,谁的心里都没有答案…… 毕竟,那是连彼世文明都可以葬送掉的不可名状之物…… 本来打算独自面对这个问题的,但却看到了猴儿酒,比自己早了二十年来到这里。那么胡麻相信,这二十年里,他一定了解到了很多。所以,自己便也直接向他问出了这个问题。其实有那么一刻,他担心猴儿酒会给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。<br /><br />但结果,猴儿酒听了这个问题,忽然微微一笑,反问道:“为何不能?” 胡麻看向了他。猴儿酒笑了起来,他已经被太岁吞噬了一半,但笑容却看起来仍然像在人间时一样干净。眼中不见颓丧,只有满满的期待:“其实一开始,我也不觉得能赢,因为我们那个世界,论起科技、文化、认知、哲学等各方面,都比这个世界更有优势,但却输得干干净净。既然我们毫无对抗之能,那么也很难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此世之上…… 直到我发现……” 他顿了顿,才忽然笑道:“我们并没有输。”<br /><br />这个意外的答案,使得胡麻一下子便有些惊喜,但又迟疑:“那她们说的……”“老家被偷了是么。” 猴儿酒低低笑了一声,道:“我们的世界确实已经不复存在!” 他慢慢地抬起手指,在这一座肉山之上,到处都是弥漫的紫气,甚至仿佛连这一座肉山都是紫气幻化。他只是轻轻一指,便将无尽的星空显化在了胡麻的眼前。胡麻看到了一片枯萎的大地,那里四处都是断壁残垣,生机枯绝,看不见任何一丝活物。他知道这是哪里,是转生者们梦寐以求的前世。这一片荒凉,更是证实了大红袍与铁观音当初给出来的答案。可猴儿酒却在此时开口:“但我们的战争,还没有输!”<br /><br />“只要还有我们这些意识存在,未曾完全消逝,这场战争,便一直存在。” 他慢慢抬头,看着胡麻,声音极其理智,但却让人听着心潮澎湃,“概因我们离太岁太远,所以我们走上了一条对真理求知的道路。而太岁,属于精神世界的产物,是灵魂的阴影。所以,太岁降临之时,我们猝不及防,尚无暇构建理解,便已经被这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摧毁了根本。但我们没有见过,不代表着我们没有足够的意志。太岁吞噬了我们的文明,但我们的意志尚存,便化作了心魔,与它展开了战争。其实,都夷召唤太岁到人间,某种程度上说,也是做了一件好事。”<br /><br />“……” 猴儿酒说到这里时,都忍不住笑了笑,仿佛觉得这个发现非常有趣:“我们还在与太岁进行着这场战争时,太岁便降临到了人间。这其实是它最脆弱的时候。” 胡麻听着他的分析,也是心中一动,生出了极大的希冀:“所以,这便是斩杀太岁最好的时候?”<br /><br />“何必斩杀?” 猴儿酒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,笑道:“人,为什么要杀死雷电?”<br /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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